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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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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所有人都楞了。舒榒駑襻

最為驚訝的莫過於站在楚蕎桌前的殷皇後,她對上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難掩驚愕之色,她的預料中,這個恨透了她的女兒,定會在這裏拆穿她,讓她一無所有。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回答。

齊貴妃愕然地望著她,再度追問道,“楚大人,你可看清楚了,她是不是你的母親虞明雩,那個將你丟棄多年的女人。嫵”

楚蕎目光平靜,淡而沈冷,“我說過,她不是,我不認識她,也沒有見過她,我的母親就死了,怎麽會是北魏的皇後娘娘?”

她說的那樣平靜,殷皇後卻聽出了這話中的諷刺。

她的否認,並不是出於幫她,是她真的不想再提及她這個母親,大致已經是恨到無力再恨了救。

楚蕎平靜恍若是一個局外之人,看著這殿上的一幕幕鬧劇,邊上的鳳緹縈卻滿心焦急,因為她此刻的手,冰一般的冷,冷得讓她害怕。

這讓她想起了哥哥第一次楚蕎帶回家的那一天,那一天她也牽過她的手,也是這樣徹骨的冷,到之後就算屋裏溫暖如春,她睡覺永遠也是冷得縮成一團。

鳳緹縈擡頭,望向殷皇後的目光多了幾分冷漠和恨意。

她難道不知道,當年她那樣殘忍的丟棄,讓她這些年是怎麽過的嗎?

她難道不知道,當年她的所作所為,讓她這麽多年都不敢敞開心扉去相信一個人?

她難道不知道,當她在這裏享盡榮華富貴,這個被她丟棄的女兒,又過著什麽樣的困苦生活嗎?

對面席間,燕祈然淡淡地望了一眼過來,然後微微側頭,目光瞥了一眼一直默然立在邊上的單喜。

單喜被驚得當即一個寒顫,看來什麽事,總是瞞不過他的眼睛。

北魏皇帝遠遠望了望楚蕎,目光中掠過一絲幽深的愧疚之色,而後面目威嚴地說道,“齊貴妃,你還有什麽話說?”

“我……”齊貴妃微一慌亂,卻又立即道,“楚大人是她的女兒,自然是幫著她說話,可是尹三夫人明明就指認了,她就是虞明雩。”

“如果,你所謂的,她的女兒都不認識她,就憑尹三夫人一面之詞,你讓人如何信服?”北魏皇帝自玉階步下,走近到楚蕎案前。

“我……”齊貴妃瞥了一眼岳王,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

如果連楚蕎都不指認殷皇後,那麽尹三夫人便是指認了,也會被人說是她設局構陷皇後和太子,根本不會有人相信她。

諸葛無塵望了望面無表情的楚蕎,自己驅著輪椅來到北魏皇帝面前,有禮卻又強硬地說道,“魏皇,我等是來參加赫連太子的登基大典,不是來看這麽一出鬧劇的,事已至此,誰是誰非已經明了,還要讓這些不軌之徒在這裏叫囂到何時,我們沒這麽多時間在這裏看這些。”

他只希望早點結束,讓楚蕎也能早一點離開這個快讓她窒息的地方。

北魏皇帝聞言,一拂袖沈聲道,“來人,將齊貴妃和岳王都請出去,太子登基大典繼續。”

“父皇!”赫連璟出聲道,縱然表面上誰是誰非已經清楚。

但作為一個在深宮中生活多年,懂得察顏觀色的人,他又何嘗看不出這表面背後的真實,齊貴妃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如果楚蕎是殷皇後和父皇的兒子,那他……又是誰?

北魏皇帝望了望他,使了個眼色,不管他想問什麽,也該等登基大典完成之後再問,畢竟那都是北魏內廷的事,放到這各國使節面前來說,國體何在?

然而,赫連璟卻不願以這樣不明不白的身份繼承皇位,固執地想要知道那個他一直縈繞心頭的答案。

“到底是請我們來觀禮,還是觀看你們解決家務事的?”燕祈然擱下手中的茶盞打斷赫連璟欲要開口的追問。

雖是話中帶刺,但也是在提醒赫連璟不要再在這裏追問下去,

這個話題繼續爭論下去,於對面那一臉平靜的女子才是最大的煎熬,也就是在此刻,那樣遙遙一眼,他也漸漸明白這個一直將自己的心小心收藏的她,一直不願輕易相信一個人的她。

他曾失去過母親,可是關於母親的美好回憶永遠都在,可是她的母親帶給她的,是她一生都難以擺脫的惡夢和心結。

她渴望著的親人,可是她的親人活在這個世上,卻生生拋棄她,不管不顧。

如果連血脈相連的親人,她都無法去相信,她還有什麽理由再去相信那些萍水相逢的人。

原來,這些年,自己竟從未懂過她,不懂她為何要抗拒自己的心,不懂她為何總是喜歡收斂自己的喜怒,不懂她為何那般在意鳳家的人……

這一刻,他終於懂了。

蒼月的左賢王和大燕的宸親王,這兩個大人物都站出來說話了,登基大典在一場鬧劇之後,又得以順利進行。

至於步驟怎麽樣,楚蕎什麽也沒有看進去,似乎從剛才看到那個女人的臉開始,她似乎又突然間如當年一般,墜入了黑暗冰冷的湖裏……

登基大典結束,楚蕎謝絕了參加晚宴回了流景園,走出北魏皇宮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與她一道離宮的還有諸葛無塵。

一向話多的沁兒和花鳳凰一路上也都安靜得沒有說話,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地註意著楚蕎,可是她除了沒有說話,沒有笑,卻也和平時無異。

她就是這樣,這樣習慣壓抑自己的悲傷,習慣將一切思緒暗藏心底,習慣了遇到事情最快的冷靜,這些在這麽多年的磨礪中,已然成為她的一種本能。

因為她知道,這個世界上,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不堅強,沒有人替她堅強。

她不冷靜面對,沒有人替她面對解決。

回到西苑,鳳緹縈借口去追查是誰在背後指使齊貴妃今日之舉和安排回西楚的事宜,將樊離和沁兒幾人都支了出去,她尋好了藥箱交給諸葛無塵,“哥哥,你看著她一點,我去吩咐廚房準備今天的晚膳。”

其實,面對這樣的楚蕎,她也不知該去怎麽辦?只好交給諸葛無塵,只有在她印象中,以前楚蕎遇到任何不順手的,總是哥哥最有辦法讓她邁過那個坎兒。

但願,如今還是。

諸葛無塵拿起鳳緹縈已經備好的濕巾帕,擦去楚蕎手上的血跡,看著又繃裂的傷口不由皺了皺眉,一邊低著頭上藥包紮,一邊溫聲道,“恨也好,難過也好,你說句話,楚蕎。”

楚蕎疲憊地斂目,平靜說道,“不是恨,也不是難過,只是又想到那年掉到湖裏,有些喘不過氣來。”

人性都是自私的,那個人選擇了自保而放棄她,她有什麽好恨的,仇恨這個東西太累,她不想背負。

這麽多年,她從未想過要去尋找將她丟棄於冰湖裏的人,卻沒想到兜兜轉轉十幾年,最終還是遇到了,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諸葛無塵包紮好她手上的傷口,又道,“齊貴妃趕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又恰好你也在,尹三夫人也在,這些巧合加在一起,就太巧合了。”

“自然不會是巧合。”楚蕎重重地吐出一口氣,似是想要釋放出壓在心底重重過往,說道,“單喜專門把尹三夫人帶過來,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大燕皇帝的手筆。”

諸葛無塵聞言點了點頭,卻又道,“赫連太子與宸親王府交好,他這作為,似乎於大燕是有害而無利。”

“他現在最想做的是就是除掉西楚這根心頭刺,自然是不擇手段先對付我了。”楚蕎說著,自嘲一笑,“這老頭子倒是看得起我,揭穿我的身份,也就意味著赫連璟無法登基,北魏因為帝位之爭更可能陷入內亂,而我若牽涉在內,自然再無暇插手西楚的事。一來他對付西楚要少些阻力,二來兩國交戰期間,北魏陷入內亂,便不會再是大燕的威脅。”

“這也是北魏皇帝堅持要讓赫連璟登基的原因。”諸葛無塵點頭,笑著說道,“不管他算計什麽,現在計劃也落空了。”

“不,還有一層。”楚蕎低頭望著落在腳邊的落葉,平靜說道,“一旦北魏皇帝要赫連璟登基,為免將來再動搖國本,追查今日之事,你說他們會怎麽做?”

諸葛無塵聞言面上笑意頓斂,“你是說,他們要……殺人滅口。”

“帝王之家,從來如此。”楚蕎冷嘲一笑,靜靜說道,“當年她可以丟棄我,將赫連璟視為親生這麽多年,今時今日,我一樣是可以犧牲的一個,他們需要的是一個可以成為北魏皇帝穩固江山的人,而不是我。”

諸葛無塵不由一陣心驚,但也清楚天子之家的血腥黑暗,他沒有說話,目光卻多了幾分冰冷堅毅之色。

北魏皇帝和皇後,倘若敢動那樣的心思,那麽蒼月也差不多該擴散一下國境線的時候了。

“放心吧,我現在可不是任人魚肉的小丫頭,想動我,也該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楚蕎朝他笑了笑,想讓他放心些。

在楚蕎離宮之後,宸親王府一行人也隨之回到了北苑,燕禳一進了流景園便自己跑去找楚蕎了。

回到北苑,單喜靜默立在屋內,擡起眼簾望了一眼面色沈冷的燕祈然,一顆心不由一哆嗦。

陛下原是想著,宸親王是已經休了楚蕎,應該什麽大事,看來他的心思也並非他們所預想的那麽簡單,可是楚蕎此人又非除不可,這以後父子兩人,又該怎麽相處?

“老頭子讓你做的?”燕祈然鳳目低垂,瞅著杯中的茶葉,淡聲問道。

單喜心中微一思量,坦然道,“陛下說,要除西楚,必先除楚蕎不可。”面對宸親王這樣心思過人的人,坦言相告要比拐彎抹角有用。

“他這個太上皇,似乎是做得太閑了。”燕祈然眼底掠過一絲寒色。

單喜立即頷首,誠惶誠恐道,“王爺,陛下年紀都到這般了,無非是要為你掃清障礙,讓你以後不必再憂心這些而已,一切……也都是為了王爺和世子考慮。”

說到底,燕皇也不放心讓燕祈然來解決西楚的事,只要楚蕎還在西楚一日,他就不會下這個手,只會讓著西楚愈發壯大,最後反過來吞並大燕。

到那時,大燕的百年基業,也就毀於一旦了。

所以,不管如何,他也要在自己有生之年,除掉這個女人,除掉西楚。

燕祈然聞言冷冷一笑,而後淡淡說道,“回去告訴他,他要打西楚,我不管,但他若再動這樣的心思,本王不介意讓北魏也換個皇帝做一做,說不定她比赫連璟更適合當皇帝。”

單喜聞言,額頭頓時涔涔冷汗,沒想到燕祈然竟是動了這樣的心思,若是他要扶持楚蕎做上北魏的女帝,不就讓西楚如虎添翼了?

他低頭,無聲嘆息了一聲,看來這一次計劃是要落空了,燕祈然和諸葛無塵都在,又有誰動得了楚蕎,且不說他們,原本她背後的神兵山莊就已經讓人頭疼了。

可是,更讓他難以想明白的是,宸親王已經休了楚蕎,為何還要這般與陛下做對,護住那個女子?

若他真的還放不下,早已不擇手段把人帶了回去,何至於眼睜睜地看著她投身敵國,處處與大燕做對。

“若是沒什麽事,就帶著你帶來的人回上京去,現在就上路,別在本王眼前礙眼。”燕祈然淡淡說道。

尹寶鏡今日有些不對勁,他現在沒時間去猜測她是要幹什麽,早點送離這裏,以免再惹出什麽是非來。

西苑這邊,還未到晚膳時間,燕禳來了就賴著不走,把自己從宮裏裝出來的瓜子,核桃,都堆到了桌上給楚蕎,拿著茶壺砸核桃,把桃仁剝出來給楚蕎,“剛才爹爹剝的都讓我吃光了,我重新給你剝。”

但他剝核桃的技術顯然不怎麽樣,桃仁每每都被他給砸遍了,但楚蕎看著小家夥忙得滿頭大汗,還是都拿著吃了。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肚子餓,但我吃飽了,心情就會好了。”燕禳又剝了兩個桃仁遞過來,笑著問,“你現在心情好了嗎?”

楚蕎聞言,不由笑了笑,心情不好還能這樣嗎?“要是還不好的話,你跟我去北苑,我讓爹爹給你做點心,我每回吃了爹爹做的點心,心情再不好,也會好了。”小家夥眨巴著眼睛,一臉期待地望著她說道。

楚蕎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他當他爹做的吃的是什麽靈丹妙藥嗎?

諸葛無塵望著賴著不走的燕世子,也頗有些頭疼,這上輩子是有什麽冤孽,他老子將禍害外人家,兒子也跑來禍害,一個都不放過她。

過一會兒,沁兒和花鳳凰幾人都陸續回來了,鳳緹縈差人傳膳過來,大家熱熱鬧鬧鬧地坐了一桌準備用晚膳,沁兒要把燕禳送回去,小家夥死死抱著楚蕎腿不肯走,她也只好作罷。

楚蕎看著滿滿坐著一桌的人,望了望鳳緹縈,知道她是有心如此,兩人默然相視一笑。

她這一生失去過父母,失去過愛人,失去過孩子,但所幸……還有他們,真心以待。

晚膳正熱鬧,已為北魏國君的赫連璟親自微服而來,沒有了以往的嘻笑豪爽之色,站在門口道,“楚大人,太上皇和太後希望你能進宮一趟。”

如此父母

霎時間,熱鬧的晚宴一下沈寂了下來。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只有楚蕎還是恍若未聞地夾菜,吃飯,喝湯,恍若一切都與她毫不相幹一般。

諸葛無塵望了望門口處的赫連璟,又望了望楚蕎,想起方才她對自己說過的那番推測,眉頭不由擰緊了幾分。

他們都還沒有說話,燕禳便擔著脖子答了話,“你走吧,蕎蕎她不去。”

雖然不知道什麽事,但他也感覺得出,楚蕎並不想見這個人,也不想去那北魏皇宮。

沁兒見了,笑著朝小家夥豎了豎大拇指,雖然他老爹不是什麽好東西,不過他兒子倒是越看越可愛嘛媲!

鳳緹縈心中亦是擔憂,她是久經宮廷爭鬥的人,那些居於上位的人都喜歡玩弄些什麽心思,她一清二楚,楚蕎就是看那殷皇後一眼便是痛苦,還要去面對那已經遺棄她多年的父母兩人,說不定那太上皇還存了別的心思,她孤身前去,豈不是羊入虎口。

說來真是可笑,自己的生父尊為一國之君,母親貴為一國皇後,卻這般任由著自己的女兒流落在外,不聞不問,天下怎麽會有如此狠心的父母?

“楚姐姐……”沁兒望了望楚蕎,卻又不知她是作何打算。

楚蕎眉目淡淡,自己盛了一碗湯,望了望還等在門口的赫連璟,道,“魏皇深夜前來相邀,是楚某莫大的殊榮,只是此時天色已晚,明日我等便準備起程,用過晚膳便要休息,便不再入宮去面見太上皇和太後了。”

這麽多年,那兩個人對她而言都如陌生人無異,如今亦如是。

赫連璟聞言沈默了一會兒,又道,“楚蕎,就當是我請求你,隨我進宮走一趟,他們……想見見你。”

楚蕎喝了口湯,淡淡道,“等我用完晚膳再說。”

“阿蕎!”鳳緹縈喚道,這一去顯然不會是什麽好事。

楚蕎笑了笑,說道,“大約是今天幫了太上皇和太後大忙,他們想要謝一謝我而已,別那麽緊張。”

赫連璟親自來請,這已經是給了她莫大的面子了。

她答應去,不是為什麽一家團圓,父女,母女之情,只是想徹徹底底做個了斷而已。

他們在屋內繼續用膳,赫連璟在院內繼續等著,難得的安靜,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等。

晚膳畢了,諸葛無塵望著起身準備出門的楚蕎,有些憂心,“你不去,他們也拿你沒辦法。”

在這流景園好歹都是他們自己的人,再不濟也還有北苑那個在,那些人不敢在這裏動手害她,但若去了皇宮,那便沒那麽好說話了。

“我跟你一起去。”鳳緹縈知道勸不住她,便起身道。

“我也去。”沁兒跟著起身。

“既然都要去,那爺也跟著你們去湊湊熱鬧。”花鳳凰一邊滿嘴流油啃著雞腿,一邊說道。

“禳兒也要去。”燕禳也跟著起哄。

楚蕎取了披風,望了望燕禳,道,“瀧一,一會兒把燕世子送回北苑。”

“是。”瀧一起身回道。

“蕎蕎,我要跟你去皇宮。”燕禳顯然不合作,

楚蕎望了望他,然後對沁兒和鳳緹縈道,“沁兒,縈縈你們留在這裏吧,我帶花姐姐一起去就行了。”

沁兒行事沖動,縈縈又不會武功,一旦在宮裏出了什麽事,很容易傷及她們。

“楚姐姐……”沁兒皺著眉頭,卻又知道她一向說一不二,只得聽話地留在屋裏。

楚蕎出了門,望了望赫連璟,道,“魏皇,可以走了。”

花鳳凰還沒吃飽,順手從桌上又抓了只燒雞,一走一邊啃,“等等我。”

出了流景園,楚蕎與赫連璟一道上了馬車,花鳳凰是天生不喜歡坐馬車的,直接自己騎了馬,一邊跟在後面走,一邊啃著手裏的燒雞。

馬車內,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赫連璟此時面對這樣的楚蕎,他也不知自己該說什麽,這麽多年,是他頂替了她,享受了無盡的尊寵,享受了父皇和母後的寵愛,享受了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你應該……恨我們的吧?”赫連璟自嘲一笑,似是對她說,又似是在自語。

楚蕎本是望著馬車外,聞言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我為什麽要恨你們?”

赫連璟望著這樣平靜的楚蕎,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也許是恨過的,但恨得太累了,就放棄了。”她望著車窗外的燈火,行人,平靜地說道。

當一個人掙紮生存已經用盡了心力,哪還有那個空閑去恨這些無關緊要的人。

馬車駛進北魏皇宮,高大的宮門次第而開,她靜靜地看著在眼前一晃而過的宮樓殿宇,她卻驀然間有些慶幸,自己不曾在這裏成長。

不然,她不會遇到那麽多真心相待的朋友,她不會體會到什麽是真正的自由,不會學會獨立而堅強地生活。 行了許久,馬車停了下來,太監總管行至馬車前,“皇上,太上皇和太後已經在瑯華閣等著了。”

赫連璟先下了馬車,出於禮貌,伸手想要扶楚蕎下車,楚蕎淡淡笑了笑,“我沒那麽金貴。”

說罷,自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穩穩落地。

花鳳凰跳下馬,跟了過來,對著赫連璟說道,“一會兒麻煩你們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晚膳食沒吃飽,一會兒還要趕著出去夜宵。”

楚蕎沖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呂瑞打開殿門,做了個請的動作,“皇上,楚大人,請——”

花鳳凰要跟著進去,被攔了下來,楚蕎不想惹麻煩,回頭道,“花姐姐,你就在這裏等吧,我一會兒就出來。”

花鳳凰想了想,聳聳肩膀,說道,“行,那一會兒裏面有人不規矩,你叫一聲,我就進去了。”

“嗯。”楚蕎點了點頭,跟著赫連璟進了瑯華閣。

屋內的兩人聽到開門的聲音,相互望了望,面上難掩不安之色。

“你來了。”太上皇起身,略顯蒼老的面容泛起慈愛的笑意,站在他身旁的殷太後望著楚蕎,想要說什麽,卻又不可該如何開口。

“太上皇深夜邀楚蕎入宮,不知是何事?”楚蕎平靜而客氣地說道。

一句太上皇,已經涇渭分明地告訴他,她不想與他們再有任何瓜葛。

太上皇聞言面上笑意微僵,側了側身,道,“你母親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菜,等了你們許久了,咱們一邊吃一邊聊。”

母親?

楚蕎笑了笑,冷漠而諷刺,掃一眼滿桌的精致菜色,淡聲道,“我已經吃過了,無福消受太後娘娘的手藝,再吃會吐了。”

這時候,給她來什麽一家團聚,真是可笑!

殷太後面上難掩尷尬之色,有些局促不安,微啞著聲音開口道,“阿蕎……”

“太後娘娘!”楚蕎沈冷著聲音打斷她的話,面上笑意薄涼,“不要再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也跟你沒有半分關系,今日在大殿上我已經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殷太後急切地想要解釋些什麽。

“你只有一個兒子,就是現在的北魏皇帝。”楚蕎沈聲說道,掃了一眼三人,道,“廢話我不想再多說,直接點,你們準備怎麽處置我。”

“朕知道,你心中一定怨恨著我們,但我們亦有我們的不得已。”太上皇拄著拐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目光沈痛地望著她。

“對,不得已,想要自己保命讓我沈到冰湖裏是不得已,為了保住你們的榮華富貴和聲名,不管我死活是不得已,那麽今時今日,為了保住你們兒子的帝位不受動搖,是不已要將我殺了,還是不得已來軟禁我一輩子?”她笑得冰冷而譏誚。

太上皇聞言,沈默地側開頭,不可否認,他有一瞬間是動過這樣的念頭,但終究還是不忍心。

“阿蕎,今天請你過來,沒有別的意思,我想見見你,也想讓太上皇見見你這個女兒。”這個從一出生,他就未曾見過的女兒,這個流落在外十幾年的女兒……

“想見我?”楚蕎冷然嗤笑一聲,自己尋了椅子坐下,低頭轉著手上的暖玉扳指,冷冷說道,“我被丟在冰湖裏生死掙紮的時候,你們怎麽沒想見見我呢?”

殷太後痛苦地抿了抿唇,愧疚地不敢去看目光灼灼的女子。

“當我被發配邊關的時候,你們怎麽就沒有想見見我呢?”她自顧自地說著,聲音冷而平靜。

“那時候……”太上皇想要說什麽,卻對上她那樣冰冷的目光,無言以對。

他們,終究是虧欠了她太多。

“當我這麽多年孤苦無依的時候,你們怎麽沒有想見見我呢?”她冷然一笑,道,“如若今日不是殿上這一場鬧劇,只怕你們到死也不會想見我吧!”

屋內沈寂,冰冷地沈寂。

“現在想起我是你女兒了?”她冷冷地望向殷太後,“晚了,太後娘娘。”

“她終究是生你的母親,你怎麽能對她說話?”太上皇沈聲道,天生貴族傲氣加上對這個女兒一直沒有什麽情誼,便看不過她這般的頤指氣使。

“太上皇陛下,我已經很客氣了。”楚蕎冷冷側目,望了望他,道,“誰也不要再跟我說,她是我母親,她不配。”

“你……”太上皇氣憤在心,卻又想來是自己虧欠,又強忍了下來。

“過去這麽多年,我沒有你們,也一樣過得很好,現在,以後就更不需要你們了。”楚蕎淡淡地說道。

我需要你們的時候,你們不在。

當我不需要你們了,又要來何用?

赫連璟靜靜看著眼前的一切,也終於肯定,楚蕎確實是他們的女兒,而自己,頂替了她,奪取了她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父皇,母後,既然你們找到了你們的女兒,是否可以告訴我,我又是誰的孩子?”赫連璟面目沈沈地問道。

殷太後望了望北魏太上皇,卻沒有說話。

楚蕎笑了笑,起身道,“還是我來告訴你吧,你的生母是叫殷藜,只是個不受寵的官女子,生下你之後便病逝了,太上皇要讓太後娘娘入宮,便正好借了你母親的名,又有了你這個兒子,於是就穩穩當當地在後宮一路步步高升,寵冠六宮。”

北魏皇帝老謀深算,又怎麽會讓一個不是自己骨肉的孩子成為北魏太子,還一力將他扶上帝位,背後的答案不言而喻。

她所要做的,不過是派人調查求證而已。

太上皇聞言望了望楚蕎,這件事知之甚少,卻不想這麽快就讓她給查出來了,他到底低估了這個丫頭的勢力。

赫連璟聞言卻暗自松了口氣,若是得知自己是宮外抱養來的,他真不知道要如何面對眼前的一切了。

“天色不早了,太上皇和太後若是沒什麽事,我可以出宮了嗎?”楚蕎淡淡笑道。

她站在這裏也是一個多餘的人,也許從一出生,對他們而言,她就是多餘的一個。

“阿蕎……”殷太後面上沒有了人前的高貴凜然,走近前來,說道,“我知道這些年,是我們虧欠了你太多,如今你若是能回來,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補償你這些年所失去的。”

“補償?”楚蕎好似聽了天大的笑話一般,“你們能補償什麽?”

“就算不能給你公主的身份,但也能給你公主一樣的生活,朕已經在德州給你尋了一處最好的皇家別苑,等過些日子由璟兒將你認為義妹,那時……”北魏皇帝望著她,語氣難得的平和。

“你們認為……我需要這些嗎?”楚蕎淡淡一笑,踱步走近正座之後的龍椅,“這魏宮上下,除了這把椅子,還真沒什麽我看得上眼的。”

“你……竟然有這麽大的野心。”北魏皇帝慍怒。

“急什麽,我不稀罕它。”楚蕎冷笑,望了望赫連璟,道,“它已經有了它的新主人,我沒興趣。”

“楚蕎……”赫連璟想,若是她要這個皇位,他確實是會給的,這是他欠的。

“太上皇陛下,太後娘娘,這時候不要跟我說什麽補償,什麽父女母女之情,讓我留在德州,住進你的皇家別苑,無非是想將我軟禁在此,怕我在西楚將來懷恨在心,與北魏為敵而已,不是嗎?”楚蕎冷然笑道,這麽多年的生存,揣摩人心早已成為一種條件反射和本能。

殷太後聞言,目光沈痛之色更盛,過來想要拉她,“阿蕎,我們只是希望你再流落在外,以後可以平平安安地生活。”

楚蕎不動聲色避開她的觸碰,平靜地說道,“這樣的話,一來就算有人再追查今天的事情,我也在你們的控制之中。二來,我不能再插手西楚,不會再威脅到北魏,二位的算盤打得太精了,只可惜,我不打算買帳。”

“楚蕎,父皇和母後,只是一片好心。”赫連璟看著殷皇後眼中淚光閃爍,不忍再看著爭執下去。

“我不需要。”楚蕎神色決然,直面北魏太上皇,一字一頓說道,“我的神兵山莊富可敵國,莫說你一處皇家別苑,便是你賣了這北魏皇宮加上你國庫所有家當,我也懶得看一眼,我如今已是西楚右丞相,我現在要錢有錢,要權有權,還需要你們的施舍嗎?”

“你到底想要什麽?”太上皇沈聲問道。

楚蕎掃了一眼三人,道,“我想要的,你們從今以後與你們再無一絲瓜葛,你們享受你們的榮華富貴,我過我的日子,我會盡快離開北魏,神兵山莊與北魏的交易也就此終結,我此生也不會再踏足北魏一步。”

“你當真是要將來與北魏做對?”太上皇道。

楚蕎一邊朝外走,一邊說道,“只要你們按我說的做,我不會對北魏做任何事,但若你們苦苦相逼,也休怪我翻臉無情!”

“你最好說到做到!”太上皇道。

楚蕎前腳出門,外面便傳來一陣異動,太上皇太後及赫連璟三人疾步追出殿外,只見她望了望一直候在殿門外的太監總管呂瑞,“十天之後,收了北魏境內的所有生意。”

“是。”呂瑞恭喜頷首回道。

“呂公公,你……”

呂瑞笑了笑,直起一向佝僂的身子,揚手撕下臉上的面具,露出自己原本的面容,“太上皇陛下,你該慶幸,你今日沒有動殺機,不然你這北魏皇宮現在已經血洗了一遍了。”

你是要劫色嗎?

神兵山莊在軍械生意上,一向慎之又慎,沒有安排人摸清皇帝和朝中大臣的心思,是絕不會向對方出/售兵器的。舒榒駑襻而呂瑞,就是神兵山莊在北魏境內的總管事。

出了北魏皇宮,呂瑞領命下去安排收鋪子的事,花鳳凰就趕緊去找夜宵出了,楚蕎說了自己回流景園,卻最後一個人在街面游蕩。

夜風寂寂,街上的行人很少,只有些酒肆和青樓楚館還亮著燈火。

楚蕎就在湖邊的一處酒家坐了下來,小二推薦了幾個下酒的小菜和店裏的招牌酒,楚蕎恍恍惚惚也沒怎麽聽清,只是點了點頭,不消一會兒功夫,酒便送了上來嫵。

她多數時候是不喝酒的,但今夜她想徹底醉一場,就在這一夜忘掉那北魏皇宮裏帶出的所有不快。

湖上的畫舫燈火明亮,夜風中隱約有裊裊的歌聲傳來,湖光燈影,輕歌縹緲,她卻是沒有那樣雅致的心境,聽來只覺孤涼。

她本就酒量淺,開始一杯一杯的碗,最後直接拿碗來,不消一會兒功夫,眼前便開始有些模糊不清了,以至對面何時坐了一個白衣墨發的男人也不知道箬。

“實在煩心,我替你殺了他們?”

楚蕎聞言瞇起眼睛望著對面的男人,看了半天,道,“你是勾魂的白無常嗎?”

對面的人皺了皺眉,看來還真是醉得不輕,繼續問道,“要不要殺了他們?”

那神情語氣,跟說殺只雞,宰條魚一樣的輕松。

楚蕎聽了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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